本报记者 张群琛
如今,运河船工号子以另一种形式在运河边“唱响”。
运河开漕节雕塑。
上世纪20年代通州运河上商船行驶景观及岸边货栈。(资料图)
漕运历史博大精深,一条大运河上不仅承载着皇家漕运文化,更滋养着极具市井气息的民间漕运文化。
明清漕运鼎盛时期,通州区大量村庄临运河而居,做船工成为人们维持生计的手段之一。运河两岸的船家与官家的漕船一样,他们也会运送货物并以此养家糊口,有时还会对官家的漕船提供沿途保护等。船上劳作、岸边生活,久而久之渐渐形成运河独有的船工文化,比如与航运工作相关的运河船工号子、开漕节等;与水岸聚居生活有关的小车会、小船会等民间文艺活动;南来北往的漕运生活,也带来了南北方民间文化的交融。
船工号子:船工劳动民歌
船工是漕运历史的重要参与者。大运河开凿于隋朝,随着漕运作用逐渐凸显,两岸不少居民便开始做起了水路运输生意。
明清时期,封建政府对漕运十分重视。明朝永乐年间,建立了职业性的“漕军”负责漕运,但政府给予的待遇很差,在运输过程中又时常会出现翻船、漕米受潮等问题,军户就算安稳地把货物运到目的地,也说不定会被拉去当替罪羊,因此军户大量逃逸。政府不得不雇用游民充当船工水手。明朝中后期,船工水手中已有一半来自政府雇用。清初至康熙中期,一艘漕船上额定的十名水手中,除了一名负责人有军籍外,剩下九个都是“临时工”。舵工、水手、纤夫等聚集在一起,人数庞大。
船工号子是运河文化的重要符号之一,是今人了解大运河往昔繁盛的活化石与金钥匙。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运河船工号子传承人赵义强从小耳濡目染,为传承好船工号子,他和同伴把摇橹号、拉纤号、出仓号、闯滩号等适合展示的内容整理出来,成为船工号子表演的重头戏,也成为人们了解船工文化、运河文化的重要窗口。
赵义强说,元明清三代,运河漕运达到鼎盛,为避免冬季冰封停运,春夏秋三季漕运昼夜兼程,繁忙异常,船只数量如此之多,所需的船工数量也极为庞大。“杭州码头装大米,一纤拉到北京城”,号子也成为船工、纤夫劳逸结合的工具。尤其北运河一带,河上日夜运输漕粮,号子声响彻云霄,以至于靠岸而居的人们称之为“十万八千嚎天鬼”。彼时运河之上帆樯林立、商贾云集,一曲曲铿锵有力的船工号子此起彼伏,打蓬、拉纤、摇橹、撑篙的喊号声时而激昂悲怆,时而平缓和煦,领唱与船工配合默契,号子曲调与行船状态紧凑衔接,呈现出“南来北往船如梭,处处欣闻号子歌”的热闹景象。
通州区文化馆退休工作人员常富尧已经收集了10个种类共计22首通州运河船工号子。“运河船工号子是历史上运河两岸船工在劳作时唱响的劳动民歌。古代行船的机械化没有现在那么强,从漕船起锚到行至河道中央,每一步都是力气活儿。所以运河船工号子就像现在几个人搬运重物一样,需要大家嘴里喊着统一的口号。”常富尧说,这些号子也根据船工的所在地、所属组织不同,形式多样。但不管是哪个种类的船工号子,都能起到统一劳动节奏、提升工作效率、增强工作兴趣的作用。
同时,船工号子里面有很多讲述团结互助、吃苦耐劳正能量精神的内容,比如划船时有摇橹号,桨要同时入水、出水,反映的就是“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拉纤属于“逆水行舟”,把重船一步步拉过来;喊号,就是为了统一劳动步调、提高劳动效率,如果有一个偷奸耍滑的不使劲,纤绳就松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叫闯滩号,是船搁浅的时候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比如我家船搁浅了,过往的船只上的那些船工们,都会跳下船帮着你推,这就是闯滩号。
经过常富尧的整理,他发现通州本地的运河船工号子涵盖了漕运过程中的出船、航行、闯滩、搬货等全流程。通州运河船工号子有四个特点,即水稳号儿不急,词儿带通州味儿,北调儿含南腔儿,闲号独一份儿。首先水稳号儿不急和词带通州味儿,都是通州地区的特点。常富尧说,通州运河船工号子的曲调平稳、优美、抒情如歌并没有紧张激烈的节奏,这贴合了运河水势平稳和缓的特点。另外,运河流经的各个城市都有船工,他们也将各地的方言融进了号子里,通州也不例外。“通州运河船工号子带有很浓的京味儿和通州味儿,最明显的体现就是不少唱词里都用到了儿化音。比如,三儿、人儿、鞋儿等,以及一些具有通州地方特点的衬字和衬词,比如‘四儿搭四儿的’‘一了个的’等。”常富尧说。
2006年,通州运河船工号子入选北京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常富尧与赵义强便开始传承之路。如今,他们两人一起组织编排的船工号子节目,都是大运河有关文化活动的开场。除此以外,他们也将船工号子带进校园,让学生们也感受古老的运河文化。
开漕节:船工们质朴思想的表现
对于依靠运河而生的百姓来说,每年春天的开漕节是他们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经过一个冬天的休整,开漕节前需要将各家船只保养维护好,推进运河准备新一年漕运。而在岸上,居民也为开漕节忙得不可开交,准备庆祝活动。
记者得知,民间开漕节的庆祝范围在今大光楼至天桥湾小区之间,人们会在这里临时搭戏台来庆祝。戏台的材料、手艺全部来自民间。河边的居民会请来“架子工”,利用绳结技术,牢固捆绑竹竿。戏台材料由每家每户捐赠。有些人家甚至卸下自家门板来搭台。
开漕节当天,由运河龙灯、小车会、花会等组成的队伍从葫芦湖出发一路向西,走到现今天桥湾小区附近,然后再折返回葫芦湖。同时在运河那边上演一场场热闹的杂耍。雄狮追逐绣球在坝上上下翻滚,母狮带领小狮过坝、戏水。狮群一边起舞一边东移至运河边石坝楼。狮群还未下坝,由专业脚行扛夫组成的“双石会”急速登场。单臂举石锁、仰卧蹬磨盘、叠罗汉、耍石礅,演至高潮时,由一彪形大汉双肩两腋各扛夹一袋粮食,再加上背上驮的粮食,大汉负重七袋,重超千斤。民间传说,有如此神力的人就是坝神附体。此外,如果去年运河发生过水患,那么在今年的开漕节中,船工们还会把猪、牛、羊等牲畜投入河中,祈求新一年的风调雨顺。
民间船工文化聚会其实在运河沿线各地都有不同形式。比如南方的网船会,真正主角就是船上的渔民,作为国内唯一的水上庙会,数百年来,网船会一直保留着水上祭祀的传统。
船工美食:南来北往的交融
船工文化里自然少不了美食。漕运南来北往,也将各地美食广泛传播。这些食品其实并不复杂,选材大多是寻常材料,但是其背后蕴含着船工智慧与南北文化在运河上的交融。
摄影家刘世昭曾在1981年和2016年两次骑行大运河进行采访拍摄,这两次骑行过程中他都来到天津河西务,将镜头对准了当地的油饼。在刘世昭两次拍摄的照片中可以看到,河西务的油饼很大,一口锅一次只能炸一张。“这个油饼一张一斤重,当地人说这就是漕运鼎盛时期船工们经常吃的食物。当时船工都是穷苦的老百姓,吃不起大鱼大肉,但是干体力活儿,肚子里一定要有油水儿,所以这种油饼就是他们能量的来源。”2016年,刘世昭在河西务又看到大油饼了,虽然比第一次见到薄了一些,吃法也丰富了不少,但是这个漕运遗存很好地保留了下来。
在通州,跟漕运有关的美食就更多了。如今通州著名的通州三宝,即小楼烧鲶鱼、大顺斋糖火烧和仙源腐乳都与漕运有关,其中大顺斋糖火烧和仙源腐乳来自南方。
大顺斋创建于明崇祯十三年(公元1640年),当时南京上元县有个叫刘刚的回族人,带着老婆孩子搭上了运粮的漕船,一路北上,到了通州回民聚居的地方安了家。为养家糊口,刘刚开始是挑着担子卖自己做的火烧,生意好了,就租上了几间门脸。因为他的小名叫大顺,店名故叫“大顺斋”。至清朝乾隆年间,生意更旺,遂在毗邻闹市的回民胡同买下五间门面,两间为店,三间当作坊,经营糖火烧及南味糕点,并请京城书法家吴春鸿题写了“大顺斋南果铺”的字号,镂刻在门楣青砖上。
通州另一个美食仙源腐乳,即万通酱园的酱豆腐,是南北风味嫁接的产物。据记载,它由回族人马兆丰创建于民国七年,也就是1918年,至今已一百多年。万通酱园创建初期,生产酱豆腐的坯料购自浙江绍兴“惟和腐乳厂”。酱豆腐坯料分为太方、大方、门丁大小三种,原料为黄豆、蚕豆各半。酱豆腐坯料在绍兴装坛以后,运至杭州码头装船启运北上,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些坯料在船上,由南往北昼夜兼程,小船由北纬30度的绍兴到北纬40度的通州,抵达时这些坯料已经南材北味了。坯料到厂以后,立即投入红曲、黄酒,并根据北京人的口味加入佐料,封坛,经伏天暴晒,成熟后入库,历时一年,佐料的滋味完全浸入腐乳之中。当时,凡走大运河水路转道通州的官民商旅,多会买点仙源腐乳,带往四面八方,时间一久,仙源腐乳便声名远播。
而小楼烧鲶鱼则是副中心运河美食的代表。小楼饭店是名副其实的百年老店,创建于1900年,据说当年饭店前有一口大缸,里边装着从运河里捕捞上来的鲶鱼供食客挑选。鲶鱼做不好会有土腥味,食材鲜活是避免土腥味的关键。裹面糊也是很重要的一步,小楼烧鲶鱼选用的是纯绿豆淀粉裹糊,炸制后口感外酥里嫩。炸制也很有讲究,需“三上三下”,火候“文武并用”,如此才能将鱼炸得外酥里嫩,最后浇汁就可以食用了。
据说,烧鲶鱼这道菜最初的起源是因运河边的百姓捞到鲶鱼后不会烹制,便有人拎着鱼到小楼饭店找掌柜加工烹饪。由于大师傅手艺好深受喜爱,便成就了店里一道名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