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版:文化总第440期 >2022-06-20编印

天下抵湾
刊发日期:2022-06-20 阅读次数: 作者:admin  语音阅读:

4-13.jpg

张家湾博物馆中所展示的古代铁锚

4-15.jpg

通运桥

本报记者 张丽

“何处好?魂梦忆张湾。手语暗传身影后,唇香近接酒杯边……”曹雪芹的好友、曾随乾隆皇帝多次来张家湾的富察·明义有诗留下。

明人曹代萧也有“潞水东湾四十程,烟光无数紫云生。王孙驰马城边过,笑指红楼听玉筝”的诗句,为后人描述了张家湾古城昔日的盛景。

步入今天,张家湾是北京城市副中心的重要功能组团,依然担负着神圣的历史使命,漕运古镇和设计小镇一古一今,交相辉映。

此前公布的《北京市大运河文化保护传承利用实施规划》提出,要开发建设张家湾古镇,加强运河文化遗产保护,打造漕运文化特色小镇,重现古镇历史风貌。 

那么,您可知道古镇当年到底是什么样?要如何重现古镇风貌?

2021年,通州区委宣传部启动了张家湾历史文化研究项目,研究团队开展了初步文献资料收集和整理,包括正史文献、古代文学、现代学术研究成果等。同时,推出了张家湾“知者联盟”计划,面向全国征集有关张家湾文化研究成果及史料佐证,文献、学术成果、 曲谱、老照片等均可,汇聚社会各界专家、学者、传承人的智慧,开门问策、群策群力,讲好张家湾故事,传承张家湾文化,提升张家湾影响力。

据透露,依托收集的史料研究成果,区委宣传部正在着手对张家湾地区的古地图、古城街巷和遗产点位进行重新绘制,让卫星地图再现古城肌理。

“湾”特指张家湾

张家湾的名字从元张瑄督海运而来,此地已有700多年的历史。若说漕运码头的重心转移到土石两坝始自明嘉靖初年,那么张家湾漕运码头比通州还早了240余年。

根据考古发现可知,西汉时先民们已经在潞水之滨生息繁衍。1983年6月,在离张家湾村不远的梨园镇小街村出土唐卢龙府折冲都尉孙如玉墓志。根据墓志铭文记载:“东有潞河通海,西有长城蓦山,南望朱雀林兼临河古戍,北有玄武垒至潞津古关,并是齐时所置。”可见,唐代张家湾一带有潞水和北齐长城。金代迁都燕京,升潞县为通州,通州成为漕运枢纽。元代定都大都,从江南海运漕粮至通州再转运大都城。至元二十九年(1292年),著名科学家郭守敬开凿通惠河,次年完工。通惠河下游就是今玉带河,在张家湾村东入白河(北运河),这为张家湾的兴起奠定了基础。明代永乐皇帝迁都北京,各种物资从大运河运往北京,张家湾迅速发展成为京东巨镇,人烟辐辏、商贸兴盛,有着“京东第一大码头”之美称,享誉国内外。

“关于古镇的文献资料十分稀少,且极为分散,搜集整理的难度很大。目前,地图正在绘制中,确定了铁锚寺、大王庙、关帝庙暨山西会馆等一些遗产点,已经有了很大收获。”该项目研究团队顾问、通州区政协特邀文史委员陈喜波透露。

目前,该项目主要围绕“天下抵湾”“京门重镇”“荟萃寰宇”和“时代之‘湾’”四部分开展研究,已征集的史志涉及古代张家湾的历史沿革、地理水系变迁、漕运史料、有关奏折、皇帝批示,还有张家湾码头、各类厂的施工规格等;已征集的学术报告涉及张家湾的码头变迁、河道变迁、漕运事件、文化遗产、红学文化和衙署资料;已征集的现代文学研究涉及人文典故、漕运规制、古建资料、老照片以及张家湾的政治、文化、历史等。

其中“天下抵湾”着重从张家湾地区依托大运河发展起来的漕运、货运、客运等角度,用史料展示古代张家湾在国家经济文化交流中所处的地位。“京门重镇”主要研究张家湾古城本身的历史文化脉络,从张家湾与京城之间的关系角度,结合史实进行深入研讨。“荟萃寰宇”从文化遗产的角度解析张家湾的文脉,用文物、遗迹、文学作品来讲述历史遗留给张家湾的文化内涵和民俗风华。“时代之‘湾’”则重在论述新时代语境下的张家湾所具备的发展潜力,结合规划,以文化为底作出合理、科学的建议。

说到“抵湾”一词,《明实录·世宗实录》卷九十八记载:“臣恐今日漕运势必后期,乞下户部今后运船抵湾,量粮数之多寡为水陆并进之计仍行。”

陈喜波说,在他们查询到的相关史学文献中,“抵湾”一词出现了50多次,其中《明史》3次,《国朝献征录》2次,《明实录》17次,《清实录》2次,《河防一览》1次,《漕运通志》1次,钦定《日下旧闻考》1次,《皇明经世文编》3次,《石匮书后集》1次,《四川通志》1次,《浙江通志》1次,《行水金鉴》5次,《皇朝文献通考》1次,《钦定续文献通考》1次,《春明梦余录》5次,《弇州续稿》5次,《集玉山房稿》1次,《周忠愍奏疏》2次。

“明清时期,‘湾’是一个专有字,特指张家湾。漕运、货运等物资到达张家湾的信息,在官方文书中均用‘抵湾’相称,这也说明了明清时期张家湾所处的重要地位。”陈喜波说。

铁锚寺并非铁牛寺

民间有云:“通州城,好大的船,燃灯宝塔做桅杆,钟鼓楼的仓,玉带河的缆,铁锚落在张家湾……”此铁锚就是指铁锚寺,铁锚寺是体现通州大运河文化的重要元素。

很多文献记载,铁锚寺位于张家湾城北门外、河西岸的一块平地上,700年前很有名气,当时也称“五行寺”,明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重修。寺内供奉的不是佛道神仙,而是一头铁铸犍牛,俗称“铁牛寺”。因为唐代将铁牛看作镇水之神,还有《铁牛诗》为记。

陈喜波曾在张家湾历史文化研究项目中找到了铁锚寺的真正来源。

“铁锚寺并非铁牛寺,而是与明代在张家湾设置的铁锚厂有关。嘉靖《通州志略》记为‘铁猫厂’,‘猫’即是‘锚’的讹误。铁锚是漕船以及其他船只所使用的工具,铁锚厂一定是为船只打造铁锚服务的。”陈喜波说,《漷阴志略》记载张家湾有古代铁锚:“古缆舟铁猫(锚),在张家湾北门外,有古铁猫(锚)七,皆粗于巨柱,重可数千斤,高丈余。中二者有大铁环,余仅存一孔,相传唐时故物,历久晶莹如新,土人云,有神司之,俱不敢犯。旁有佛宇,俗呼为铁猫(锚)寺。”《漷阴志略》成书于道光年间,书中所记铁锚应该是明代铁锚厂的遗物,当时铁锚厂荒废已久。由于铁锚厂附近有一座寺庙,于是这个寺庙就俗称铁锚寺了,至道光时,还残存有七个大铁锚堆放在寺旁。在近代关于通州和张家湾的测绘地形图上,也发现铁锚寺是一个聚落,位于张家湾古城北门外北向大道西侧。

研究发现,1915年出版的北京陆军测量局实测的二万五千分之一地图通州图幅,以及1925年法国人普意雅绘制的二万五千分之一北京周边地图通州图幅,都在张家湾城北门外标注了铁锚寺的位置。王世纬所著的《张家湾瓷录》一书中的古代张家湾简图,是当时张家湾村工业公司经理曹志义所绘,图中张家湾古城北门外大道西侧也标有北铁锚寺,其位置与近代张家湾地图中所标注铁锚寺位置一致。

根据已收集整理的文献记载,该项目研究团队发现张家湾北门有林皋寺、观音寺、铁牛寺和孤舟寺。曹志义在古代张家湾简图中所绘北门外四座寺庙当中,只有铁锚寺在北门外大道路西。康熙《通州志》记载兴国寺,“在张家湾北门外,旧名林皋寺”。光绪《通州志》则记载,张家湾北门外有孤舟寺,“旧在州张家湾北门外西,久废”;铁牛寺,“旧在州张家湾北门外北,久废”;观音寺,“在张家湾北门外,今废,基址尚存”。从这些记载来看,只有孤舟寺在张家湾北门外以西,与近代地图和曹志义绘制古代张家湾简图中的铁锚寺所在位置完全对应。因此,可以确定明代张家湾铁锚厂应在孤舟寺之旁。

“关于铁锚寺的前身是铁牛寺的说法,是站不住脚的,因为铁牛寺与铁锚寺根本不在一个地方。”陈喜波说,明周之翰著《通粮厅志》中有这样一条记载:“今张家湾鲜鱼闸铁牛寺中有弃碑载云:通惠漕运河自大通桥起至通州张家湾一带”,文末注释说“鲜鱼闸即广利闸”,广利闸在土桥新村,其遗址在欣桥家园小区内。据此可知,铁牛寺原在土桥,土桥在张家湾以北约1公里处,故光绪《通州志》称铁牛寺“旧在州张家湾北门外北”,而不是“北门外”,而铁锚寺就在张家湾城北门附近,可见铁牛寺与铁锚寺一北一南分别坐落于两个地方,本非同一座寺庙,铁锚寺来自铁牛寺的说法便不攻自破。

张家湾曾设御用骆驼馆

清代康熙年间,曾在张家湾设有骆驼馆,负责喂养圣驾出巡所用的部分骆驼。

据乾隆《钦定大清会典则例》记载:“康熙年间定京城御河桥、东直门及通州之张家湾三处,各设一馆,喂养驼一百五十只,以备廵幸驮载行营幔城、网城。其驼于三月赶赴天津牧放,五月赶赴口外牧放,九月回馆喂养。”

据介绍,清代皇帝巡幸热河以及围猎期间,需要在野外住宿,皇帝宿营处需搭建临时住所,称作御营。《啸亭续录》记载御营制度:“凡列圣每岁秋狝木兰,巡幸直省,除近畿数处建行宫外,其他皆驻跸牙帐,名曰御营,亦崇尚俭朴,兼不忘本之意也。定制,护军统领一人,率其属预往相度地势广狭,同武备院卿、司幄及工部官设立行营。中建帐殿御幄,缭以黄漆木城,建旌门,覆以黄幕。其外为网城,正南暨东西各设一门,正南建正白,东建镶黄,西建正黄。护军旗各二,东西门侧三设连帐。旌门领侍卫内大臣率侍卫亲军宿卫,网城门八旗护军统领率官兵宿卫,又外八旗各设帐房,专委官兵禁止喧哗。”御营中心为御幄,御幄外为覆盖黄布的黄漆木架围合而成的方形围墙,称作黄布幔城;黄布幔城之外为网城,系用黄色绳结制作的圆形网城;网城之外环绕两道连帐。搭建黄布幔城、网城所用材料则用骆驼运输,因此,清廷专门在京城和张家湾设置三个骆驼馆,喂养这些骆驼。

乾隆十六年,因八旗佐领下合计有额设驼八百余只,遂决定此后巡幸所用驮载幔城、网城骆驼从八旗所养骆驼内取用,所有太仆寺在京城御河桥、东直门及张家湾三地喂养的一百五十只骆驼,以及各骆驼馆廐长、廐副、廐丁及守馆人等全部裁汰。

古城南门原叫“四海通津门”

张家湾古城,从地图上看南北狭长,在布局上很像一柄如意,民间有“如意城”的称呼。

张家湾古城是拱卫京师和保护漕运的重要屏障,始建于明代中后期。

因城市功能比较多,张家湾古城内设有很多官署,涉及漕运、河道治理、物资转运、驿站交通、商业贸易、治安防卫等各个方面。

陈喜波说,张家湾作为客运大码头,五方杂处,风俗信仰多种多样,这些多元文化充分体现在分布于张家湾古城内外众多的庙宇建设上,铁锚寺尤为体现了北京地区的运河文化。

张家湾早期没有城垣,嘉靖四十三年春,蒙古入侵,震动京畿。为保卫张家湾,顺天府尹刘畿申请建城,工部批准此建议,遂命府丞郭汝霖、通判欧阳昱于当年二月筑城。根据徐阶《张家湾城记》记载,这次建城,“财取诸官之赎及士民之助者,木取诸营建之余,砖取诸内官厂之积,石取诸道路桥梁之废且圯者,夫取诸通州之卫卒及商若民之饶于赀者”,意思是经费来自官员和士民捐助,木材使用皇木厂所存建设北京城之剩余皇木,城砖来自于料砖厂之库存,石材来自于路桥废弃之料。

经过三个月的修建,张家湾城竣工,其规模:“周九百五丈有奇,厚一丈一尺,高视厚加一丈,内外皆甃以砖。东、南滨潞河,阻水为险,西、北环以壕,为门四,各冠以楼,又为便门一,水关三,而城之制悉备。”

为了保护漕粮和贡使、官生和商旅等人安全,张家湾城内还设有备用房屋,“中建屋若干楹,遇警则依贮运舟之粟,且以为避兵者之所,舍设守备一员,督军五百守之。而湾之人,南北之搢绅,中国四夷朝贡之使,岁漕之将士,下逮商贾贩傭,胥恃以无恐,至于京师,亦隐然有犄角之助矣。”由此可见,张家湾城的修建一方面增加了城镇安全,另一方面起到了拱卫京师的重要作用。

陈喜波说,张家湾古城东临玉带河(元代通惠河),东南临潞河,南临浑河(今凉水河),萧太后河在古城西南汇入凉水河,古城西边和北边有护城河。张家湾古城一共有五座城门,东门、南门、西门、北门、东便门。城门外各有跨河桥梁,东门外有桥跨通惠河名东门桥,东便门外跨通惠河石桥名虹桥。古城南门原有板桥,万历年间改建石桥,命名为通运桥,至今仍保存完好。明天启三年闰十月,朝鲜使臣赵濈来华,于十月十八日甲辰沿运河北上至张家湾,在其日记中记载道:“早发二十里,到四海通津门,乃张家院(湾)也。行到二十里,至通州西门。”显然,赵濈所到达的四海通津门即张家湾古城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