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版:文化总第398期 >2022-04-19编印

副中心金鱼寻踪
刊发日期:2022-04-19 阅读次数: 作者:admin  语音阅读:

本报记者 张群琛 摄影 党维婷

“天棚鱼缸石榴树,先生肥狗胖丫头。”两句话,勾勒出老北京四合院的惬意生活。其中说到的“鱼缸”,指的就是老北京人爱养金鱼的习惯。老辈儿人养金鱼既是取金玉满堂之意,也兼有养鱼养心的风雅之味。认为养金鱼“虽系玩好,与人身心有益。潜可养性,跃必乐神。可悟活泼之机,可生澄清之念。”

由野生红黄色鲫鱼演化而来的金鱼曾是皇家宫廷的赏玩之物,如今,早已走入寻常百姓家。国内大部分省份都有金鱼养殖场,其中,京津地区位列我国四大观赏鱼产区之一。逐本溯源,副中心更是在历史上就是宫廷金鱼养殖的兴盛之地。

明清时期,产自扬州的金鱼沿着大运河来到北京城。抵达北京的第一站是张家湾码头,然后沿着萧太后河进入皇宫。如今,通州区张家湾镇、台湖镇以及朝阳区黑庄户乡等地仍有金鱼养殖户居住,有些甚至还是宫廷金鱼养殖户的传人。小小金鱼,其背后蕴含的历史和文化十分丰富。

这里的金鱼还住着木海和泥盆

为了清楚地了解金鱼“成长史”,记者第一站来到了北京水产技术推广站金鱼文化交流展示中心。该中心涵盖了宫廷金鱼展示区、历史文化展区及宣传培训区等,展厅面积200余平方米,可以详细了解金鱼的历史文化。

走进展厅,一个约1平方米的鱼池映入眼帘。鱼池两侧的墙上挂满绿植,鱼池另一侧,则摆放着两只惟妙惟肖的鸟类标本,聚精会神地“看”着池中十几尾金鱼。该站技术人员李森告诉记者:“这个池子就是模仿金鱼野生状态下的生存环境。金鱼是从野生的鲫鱼发展演变而来,由于色素细胞发生变异,身体也呈现出金黄或是红色,更容易引来天敌的捕食。”

向内部走去,展厅的东侧和南侧摆放着养殖金鱼用的木海和泥盆,里面养殖着泡眼、狮子头、鹅头红等近20种金鱼。李森介绍,木海和泥盆都是传统的金鱼养殖器具,更适宜俯视欣赏。“经过长时间养殖,木海和泥盆会长满墨绿色的青苔,这也给金鱼提供了一种良好的生存环境,而且墨绿色的背景更能凸显金鱼的花色。”

随着玻璃鱼缸的出现,金鱼的主流欣赏方式逐渐从俯视变成了侧视。李森指了指木海旁边的几个玻璃鱼缸,相较于木海中的金鱼,玻璃鱼缸更适宜展示其侧面的风采,这也提高了优质蛋种金鱼的观赏标准,使文种金鱼得到了新发展。

副中心的红鲫鱼曾驰名海外

副中心养金鱼的历史由来已久,到现在,说起北京养殖金鱼的地方,仍不能不提通州。

走进张家湾镇西永和屯村内的金鱼养殖基地,好似走进了一个温室大棚。钢架结构的基地内有近十个长宽近4米、深3米的水泥池子,每个水池中都是一个品种的金鱼。鹅头红、龙井、琉金等十几种金鱼在池中游来游去。金鱼如今是西永和屯村的支柱之一,带动不少乡亲就业,这里的观赏鱼销往南方、东北等地,深受市场好评。

鹅头红,全身洁白,唯头顶有一块红色印斑,红白相衬,分外漂亮。它体型短而圆,行动缓慢,十分可爱。基地负责人朱希桐介绍:“额头红是蛋种金鱼中头部变异的品种,它和菊花顶狮子头同属高头类。这种金鱼仅在头顶正中央遗存一块方正的红色肉瘤。腹圆尾小,背部光滑,无背鳍残痕且全身银白色,正好与头顶部鲜红的肉瘤搭配出最让人喜爱的红白组合。”

旁边的池子内几十尾泡眼摇摇摆摆优哉游哉。泡眼通体黑色,如果不是游动时双眼眼睑下方的水泡来回晃动,还真不好发现。朱希桐说:“在幼鱼一个月左右时,鱼眼睑下方渐渐长出水泡,并伴随着鱼体的成长而加大。在这奇特的水泡里面充满了组织液,外层包覆著一层薄薄的膜,膜中有微血管,为水泡提供养分。水泡眼游动时,有如挂着两只大灯笼,姿态动人。一般来说,成品鱼要求泡大且左右对称,具有弹性,与鱼体结构合理适中。”

这些金鱼都是通州乃至北京地区的常见品种,要说通州区最有名的金鱼还是红鲫鱼。北京金鱼满塘观赏鱼专业合作社负责人李守志今年60多岁了,养金鱼已有40年,最早他在张家湾的金鱼养殖场跟随老师傅学习养殖金鱼。后来通过自己的钻研,培育出的红鲫鱼由于色彩艳丽、体型均匀、容易饲养等特点,深受欢迎。

他告诉记者,所谓红鲫鱼其实是红黄鲫鱼在人工饲养时发生变异而形成的品种,也是金鱼最古老的品种。现在很多观赏类鲫鱼都是从红鲫鱼演变的。当年通州养殖的红鲫鱼鲜红艳丽,不管是喜欢养鱼的市民还是买观赏鱼的商贩,只要想到红鲫鱼就要来通州。这里饲养的红鲫鱼在全国各地都受欢迎,还远销东南亚、欧洲等地区。

通州红鲫鱼特点鲜明,一般的红鲫鱼身体是红的,腮部有点儿金黄。但是这里的红鲫鱼全身鲜红且有光泽。“不管是8厘米左右的小鱼还是15厘米以上的大鱼,颜色都一样,倍儿正。”李守志还透露了红鲫的秘密:颜色鲜艳主要有两点,首先要保证鱼池光照,每天至少晒足两个小时。其次就是鱼食,除了水蚯蚓等常规饲料外,还要在里面加入蚕蛹粉等高蛋白物质。

南方的金鱼顺着大运河来到北京

要说金鱼与副中心的渊源,先得说金鱼与古代皇家的联系。这可以追溯到800多年前的金朝。公元1153年金朝皇帝完颜亮迁都北京,扩建时开挖太液池,也称鱼藻池。上世纪90年代位于西城区青年湖的金中都太液城遗址正式探明。明朝的《帝京景物略》中便提到了“鱼藻池”并记载“鱼之种,深赤曰金,莹白曰银,雪质墨章,赤质黄章,曰玳瑁。”

公元1162年,宋高宗赵构移居德寿宫,宫内辟有专门饲养金鱼的泻碧池。如今北京金鱼文化交流展示中心的展柜里,还摆放着一个宋高宗泻碧池观鱼的模型。到了公元1186年,也就是赵构去世的前一年,他还在派人去距离杭州约100公里的昌化县山中捕捉金鱼来充实泻碧池,对金鱼的喜爱可见一斑。自此之后,金鱼成了历朝历代宫中不可或缺的珍玩摆设。 

到了明朝,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大量的南方物资沿着大运河来到紫禁城,其中就有金鱼。从苏州、扬州来的金鱼上船后,一路向北沿着大运河来到张家湾花枝巷。到了张家湾后,金鱼与其他货物一起从大船搬到小船,沿着萧太后河来到梆子井一带(梆子井也就是现在的中国传媒大学一带),最后再走水路到达紫禁城。

金鱼不同于其他货物,周围环境的气温、气压等因素都会影响它的生存。此外,金鱼也需要定期换水,而且当年也没有氧气泵,水路上的长途跋涉保证金鱼存活呢?李森说:“当年运输金鱼时,要用到竹筐等可以透水容器装鱼。再将竹筐放在船帮底下,这样随着水的流动,竹筐内的鱼也就换水了。”

李守志回忆:“上世纪初,我爷爷就在张家湾挑着担子卖金鱼,沿着萧太后河往西走,台湖镇、朝阳区黑庄户镇都有养金鱼的,而且有的人还是皇宫的‘鱼把式’。当时,张家湾就有金鱼的养殖场,养金鱼也是张家湾本地人的一条致富路。”

李守志爱了一辈子金鱼,也研究了一辈子金鱼。据他多方走访得知,当年向皇家运鱼时,每次约有200多尾金鱼随船队来到张家湾并抵达梆子井,皇宫的人一般会来梆子井进行清点。当地的养殖户会在院中挖池子为皇家饲养金鱼。“皇家对于金鱼的需求非常特别,每次要多少不一定,多长时间要一次也不一定。所以为了保证皇家随要随有,养殖户在养殖的同时,也开始让金鱼在本地繁衍,逐渐形成了规模。”

“鱼把式”的讲究真不少

南宋末期,便已经出现了掌握池塘饲养繁殖金鱼的手艺人,当时被唤作“鱼儿活”。到了清朝乾隆年间,一批专门为皇宫大内、王府豪宅养金鱼的技人出现,也就是“鱼把式”。金鱼娇贵,养金鱼是个细致活儿,门道多,一代代的鱼把式传承有序,以匠人精神将这门技术发扬光大。

“养鱼先养水。”李守志说,金鱼之所以看上去光泽鲜艳是因为其外面有一层黏液,同时这层黏液也是金鱼的“铠甲”。“如果水质太硬,就会让金鱼染上皮肤病。所以需要把养鱼的水倒在木海中放一段时间,等到木海的内壁上长满青苔,清澈的水变成茶咖色,就可以养鱼了。”

木海观鱼是雅事。养水的同时,木海也要“养”。李守志说,产自河北霸州的沙木是制作木海的绝佳材料。首先,沙木十分结实而且吸水性好,经过水的浸泡不仅不开裂,而且还会膨胀,保证木海的密闭性。其次,沙木有一种类似松树的味道,但又不像松树那样浓烈,适合养鱼。

金鱼对水温、水压、气温等隐形条件都十分敏感。在没有氧气泵,没有过滤器,更没有可随时调节室温水温设备的年代,金鱼生活的是否安稳,全靠“鱼把式”的智慧。

比如盛夏烈日直射水面会让水温增高,如不降温,就会烫伤金鱼的皮肤,甚至缺氧。鱼把式发现将苇草制成的草帘盖在木海上可以隔热。苇草中空,盖上后木海下方会泛起凉意且通风透气。

当年没有过滤器,保持木海水质清洁也是门学问。“要用棉布‘给水洗脸’。”李守志说,鱼把式会把一张轻薄的棉布盖在水面上,双手捏着棉布的两角然后沿着一个方向在水面上划过,浮在水面上的尘土、泡沫等杂质就跟着棉布一起扫到木海边缘。“就像擦桌子一样,来回两遍水就干净了,这叫兜脏水。”

如今,通州区张家湾镇的金鱼养殖基地虽已有高科技设备,但是有些养殖技艺却与当年异曲同工。比如飘进池中的杂质还需要工作人员像老“鱼把式”一样,一点点兜出去。

赤鳞鱼、金鲫鱼、金银鱼、火鱼……都是史料中对于金鱼曾经的称呼,而南北朝时期的文学家任昉所著的《述异记》中曾记载:“关中有金鱼神,云周平二年,十旬不雨,遣祭天神,金鱼跃出而雨降。”这是已知史料中对“金鱼”一词最早的记载。

清中期开始,官宦富户纷纷仿效宫中饲养金鱼,民间蓄养金鱼日渐成风。清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景行书屋套色印刷出版的中国首部金鱼图册《金鱼图谱》问世,里面记载着几十个金鱼种类。

清灭亡后,许多深藏宫中的金鱼品种流散民间。民国初期,时任北洋政府交通部总长的曾毓隽将金鱼池的西池买下,共计100多亩,加以修整并创建了“知乐鱼庄”,雇佣几家知名鱼把式,成为北京最大的金鱼养殖场。建国后,金鱼还曾作为国礼送给外国元首,改革开放后恢复大规模养殖。

李守志说:“金鱼是活的艺术品,至今它的养殖技艺中仍饱含前人智慧。我们在继承恢复传统金鱼文化的同时,更要寻求发展,从品种、饲养器具、杂交育种、饲料、水质维护上大胆尝试。我希望副中心的金鱼文化能够在它的故土中茁壮成长。”